赵佶有气无力地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瘫着,继续说道:“有什么喜事,值得你这么上蹿下跳的?莫非是你家那头养了多年的老母猪,终于怀上了?还是你这铁公鸡终于攒够钱,准备娶媳妇了?”
在他看来,陈森那小子在宫外搞的这些所谓的商业活动,不过就是瞎折腾,弄点零花钱的小把戏罢了,上不得台面,自然也更上不得他的心。
李明轩被噎了一下,但他脸上的兴奋丝毫未减,反而因为皇帝的调侃而更添了几分急切。
他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跟这位主儿报喜,不能平铺直叙,那就得跟瓦舍里的说书先生一样,得有铺垫,有包袱,得勾起他的兴致!
他决定,先卖个关子。
“陛下,此喜非彼喜,乃是天大的喜事!”李明轩的腰杆挺得更直了,“这桩喜事,往大了说,关乎国本;往小了说,更关乎您的……私房钱啊!”
“私房钱”三个字,他特意压低了声音,说得神秘兮兮,却又刚好能让龙椅上的皇帝听得清清楚楚。
果然,赵佶那几乎要黏在一起的眼皮,总算又抬高了一丝丝。他懒散的目光里,终于透出了一点真正的好奇,语气里带着三分不耐烦和七分不相信。
“是吗?那些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倒还真是些肥羊,居然真舍得从口袋里往外掏钱。”
他稍微坐直了些,将那块玉佩在掌心里抛了抛,又接住。
“说吧,赚了多少?够不够朕给新来的赵美人,打一套纯金的头面?”
李明轩暗自一笑,他明白,寻常的数字,在这位见惯了金山银山的皇帝面前,那就是个屁,激不起半点水花。
必须来点震撼的!
他郑重地清了清嗓子,将那本金灿灿的账册又往上举了举,仿佛那里面记载的不是枯燥的数字,而是拥有万钧之力的惊雷。
李明轩知道,火候到了。寻常的炭火,暖不了这位见惯了风雪的真龙天子,非得天降一道惊雷不可!
他深吸一口气,将胸腔填满,目光直视着龙椅上那道慵懒的身影,决定直接扔出那枚足以炸翻整个朝堂的王炸!
“陛下,此次天上人间代理权拍卖,扣除所有营造、人工、酒水吃食等等鸡毛蒜皮的成本,共计纯收入……”
他故意拖长了声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力道十足,清晰地敲打在殿中每一个人的心上。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黏稠,那些原本还在窃窃私语、交换眼色的朝臣们,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李明轩迎着无数道或惊或疑的目光,终于吐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数字。
“黄金,七千八百万两!”
话音落下,整个文德殿,时间仿佛停滞了。
针落可闻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死寂。偌大的殿宇之内,连个鬼影子喘气的声音都没了。
空气仿佛变成了冬日里凝固的猪油,将所有人的表情、动作、乃至思绪都冻结在了这一瞬间。
龙椅上,赵佶脸上那副“朕已看破红尘只想睡觉”的咸鱼表情,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砸了一下,“咔嚓”一声,碎了。
他那双盘着玉佩、慵懒无力的手猛地一哆嗦。
“啪嗒!”
一声闷响传来。那块被他摩挲得温润无比,光泽足以换取京中十座阔气宅院的羊脂白玉佩,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从他汗湿的掌心里滑了下去,掉在脚下厚厚的波斯地毯上,发出了一声委屈至极的轻响。
可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玉佩!
他的眼睛,那双原先困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此刻瞪得比铜铃还大,眼白里甚至因为过度的震惊而迸出了几缕血丝。
身体“蹭”地一下,竟是从那宽大的龙椅上直挺挺地弹了起来,那动作快得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倒像个屁股底下安了弹簧的僵尸。
“什么玩意儿?!”
他死死地盯着殿下的李明轩,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变得又尖又细,仿佛一只被人狠狠踩住了尾巴的猫,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你再说一遍给朕听听?”赵佶的身子微微前倾,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掏了掏耳朵,似乎怀疑自己因为缺觉而产生了幻听。
“多少?你刚刚说的……是黄金?不是路边捡的黄铜?也不是茅房里擦屁股的黄纸?”
面对皇帝近乎失态的质问,李明轩的腰杆挺得更直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提高了音量,声音洪亮如钟,在死寂的殿堂里激起阵阵回响。
“回陛下!千真万确!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能晃瞎人眼,能砸死人的黄金!”
他顿了顿,给了皇帝一个喘息的机会,然后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调子,掷地有声地补充道:“七千八百万两黄金!一两都不少!”
生怕这冲击还不够猛烈,他又补上了一记更狠的。
“陛下,这还只是黄金!要是把这些金子,全都换成市面上流通的白花花的银子,那得是……将近八亿两啊!”
“八……八亿两……”
赵佶的嘴唇开始无法控制地哆嗦起来,他看着李明轩的眼神,不再是慵懒和不耐,而是充满了山崩海啸般的不可思议。
他感觉自己的那颗小心脏,像是被一百个手持巨锤的壮汉轮番捶打,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这……这……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梦呓般的恍惚,“朕是不是还没睡醒?对,这一定是在做梦吧?”
他猛地伸手,紧紧抓住了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似乎想通过那冰凉坚硬的触感来确认自己是否身处现实。
“八亿两……”他失魂落魄地重复着这个数字,目光扫过底下那些同样目瞪口呆的文武百官,“这比朕那穷得叮当响的国库一整年的收入,还要多出好几倍啊!”
他失态了,彻彻底底地失态了。往日的从容、帝王的威仪,在那个天文数字面前,被砸得粉碎,不复存在。
这位平日里将金钱视作粪土,把风花雪月当饭吃的艺术家皇帝,在这一刻,被这个粗鄙不堪却又香甜无比的数字,彻底击穿了所有伪装的从容和淡定。
国库一年的收入是多少来着?
赵佶的脑子,那颗习惯于品鉴字画、推敲词牌的脑袋,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运转着。他甚至无意识地伸出养尊处优的手,在宽大的龙袍袖子里,一根根地掰着手指。
一根,两根,三根……
不对,不够用。
他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不再是那种面对朝政的厌烦,而是一种会计打算盘时的专注。
刨去给底下那帮只会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的老顽固们发的俸禄,再刨去修河堤、补城墙、喂养边关那些嗷嗷待哺的兵马……七扣八扣下来,每年真正能落到他手里,让他随心所欲花的,还剩几个子儿?
他想起了户部尚书那张脸,那张永远像是刚刚参加完自家葬礼的苦瓜脸,每次他想从国库里多支点钱来裱一幅前朝名画,对方都能哭得好像大宋朝明天就要亡国了一样。
抠抠搜搜,小气巴拉!连给他最爱的名画《千里江山图》换个赤金的画轴都要犹豫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