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剂的药效渐渐发挥作用,那股搅动五脏六腑的眩晕和恶心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李景异躺在并不柔软的床铺上,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浮沉。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困难。
顾仰山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他打来温水,拧干毛巾,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着李景异额角、脖颈间渗出的冷汗。微凉的毛巾触碰到皮肤,带来一丝舒缓,李景异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幼猫般的喟叹,微微偏头,似乎想追寻那点凉意。
这无意识的依赖,像羽毛轻轻搔过顾仰山的心尖,让他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指尖隔着温热的毛巾,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皮肤细腻的纹理和低于常人的体温。他看着李景异紧闭的双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弱的阴影,因病而愈发苍白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一种琉璃般易碎的美感。平日里那份沉稳从容、甚至偶尔流露的凛冽气势荡然无存,此刻的他,脆弱得像个需要精心呵护的瓷娃娃。
“水……” 李景异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顾仰山立刻放下毛巾,端过一直温着的清水,小心地托起他的后颈,将杯沿凑到他唇边。李景异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流过喉咙,带来些许滋润。他微微睁开了眼,目光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失去了墨镜的遮挡,那双眸子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却又因无力而蒙着一层水汽,茫然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顾仰山。
“多谢……” 喝完了水,他重新躺回去,声音依旧软糯无力,却带着真诚的谢意。
这声软糯的“多谢”,和那全然依赖、毫无防备的眼神,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顾仰山心中一直紧锁的情感闸门。连日来的担忧、后怕、醋意以及此刻汹涌澎湃的心疼,混合成一股他再也无法压制的情感洪流。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拂开李景异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动作之温柔,与他平日冷硬的特工形象判若两人。
“李……”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丁一。” 他唤出了这个被遗忘了许久的本名,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更真实的他。“别怕,我会一直护着你。只要我在,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这话,已经远远超出了任务和合作的界限,是一个男人对心上人最直白的承诺。昏暗的光线掩盖了他泛红的耳根,却掩不住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与坚定。
李景异怔住了。他清晰地听到了那声“丁一”,也感受到了顾仰山指尖传来的、不同寻常的热度和那份几乎要将他灼伤的真挚。一股陌生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撞入他因疲惫和警惕而冰封的心湖。他习惯了独自面对风雨,习惯了将一切情绪深藏,可此刻,这份毫不掩饰的、滚烫的守护,让他坚硬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垂下眼眸,长睫轻颤,掩饰住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沉默了片刻,他才低声回应,语气依旧平静,却似乎不再那么冰冷疏离:“顾先生言重了。我们是……战友,理应互相照应。”
他将顾仰山汹涌的情感,谨慎地归入了“战友情谊”的范畴。这并非拒绝,更像是一种在局势未明下的自我保护和缓冲。
顾仰山看着他又缓缓闭上的眼睛,和那微微侧向一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脸,心中却没有丝毫气馁,反而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希望。他没有推开自己,他没有厌恶自己的触碰和靠近,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进展。
“嗯,战友。”顾仰山顺着他的话,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他替李景异掖好被角,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好好休息,我就在这里。”
而此时此刻,在梅机关的另一处角落,梁景元正冷冷地看着林乃惠被武田训斥。他提供的“线索”恰到好处地指向林乃惠手下的一次“工作失误”,足以让她焦头烂额一段时间,无暇再对李景异下手。他听着林乃惠苍白的辩解,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他的报复,才刚刚开始。而他想要守护的人,谁也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