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狱卒头目正要被带走,吓得面如土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旁边一名瘦小的狱卒见状,连忙磕头道:“将军!柴大官人还活着!是……是蔺仁大哥把他藏起来了!”
“蔺仁?”朱仝眉头一皱,“蔺仁是谁?柴大官人被藏在何处?”
“蔺仁是大牢的看守头目,为人正直,素来敬重柴大官人的为人。”瘦小狱卒连忙道,“高廉怕柴大官人被人救走,又想从他口中逼问出丹书铁券的下落,便让蔺仁大哥严加看管。蔺仁大哥不忍柴大官人遭罪,又怕他被高廉害死,便趁着前日混乱,把柴大官人藏到了后院的枯井里!”
“枯井?”杨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快带我们去!”
瘦小狱卒连忙应声,起身带着朱仝、杨志等人朝着大牢后院走去。大牢后院杂草丛生,墙角处果然有一口被石板盖住的枯井,石板上还压着几块巨石,看起来极为隐蔽。
“就是这里了!”瘦小狱卒指着枯井道,“蔺仁大哥把柴大官人藏在井里后,便让人看守在此,不让任何人靠近。只是方才梁山军杀进来,看守的人都跑了,蔺仁大哥也不知去了何处。”
朱仝上前,与几名士兵一同搬开巨石与石板。枯井深约数丈,井底漆黑一片,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柴大官人!柴大官人您还好吗?”朱仝高声喊道。
朱仝的呼喊声在枯井中回荡,却迟迟得不到任何回应。井底漆黑一片,那蜷缩的人影纹丝不动,如同石雕一般,让人心头一沉。
“柴大官人?”杨志也上前一步,高声呼唤,语气中带着几分焦灼,“您若听得见,便咳一声也好!”
依旧是死寂。只有井壁上的水珠偶尔滴落,发出“滴答”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后院显得格外清晰。
朱仝眉头紧锁,转头看向众人:“柴大官人怕是受了重伤,或是陷入昏迷了。这井太深,看不清底下的情况,必须派人下去看看。”
士兵们面面相觑,枯井深不见底,黑暗中不知藏着什么,谁也不敢贸然下去。杨志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刚赶过来的李逵身上。
“李大哥,”杨志沉声道,“你身手矫健,力气又大,麻烦你下去一趟,看看柴大官人情况如何,若能移动,便将他带上来。”
李逵正憋着一肚子火,方才没能亲手宰了高廉,此刻听闻有差事,当即拍着胸脯道:“俺去!这点小事算什么!”
他说着,便撸起袖子,让士兵们将绳索牢牢系在自己腰间。“你们可得抓紧了,别把俺摔下去摔成肉饼!”
“李大哥放心!我们定牢牢拉住绳索!”杨志道,与几名强壮的士兵一同握紧绳索,将李逵缓缓放下枯井。
绳索一点点下沉,李逵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众人屏住呼吸,紧盯着井口,心中满是忐忑。
“下面咋样了?”朱仝高声问道。
过了片刻,井底传来李逵粗嘎的声音:“俺着着地了!柴大官人就在俺跟前,一动不动的!”
众人心中一紧。朱仝连忙道:“你这杀才,你摸摸他还有气没?看看伤在哪里!”
又过了片刻,李逵的声音再次传来:“还有气!就是浑身冰凉,嘴唇干得都裂了,像是饿晕过去的!俺试着抱了抱,他身子软得很,应该能抬上去!”
“好!”朱仝大喜,你把绳索系在柴大官人身上,我们先把他拉上来!”
井底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李逵摸索着将绳索在柴进腰间缠了三圈,打了个结实的死结。他看着柴进苍白干裂的嘴唇,心中虽有几分不忍,可那股因高廉而起的戾气还没散尽,又添了些莫名的忐忑,忍不住对着昏迷的柴进嘟囔:“柴大官人,俺可救你上来了,你可得记着俺的好。待会儿上去,朱仝那厮要是翻旧账,你可得帮俺说句公道话!”
他口中的“旧账”,正是当时在沧州时,他误杀小衙内,害得朱仝被迫落草的事。这些时候在梁山,朱仝虽面上与他和睦,可李逵总觉得对方眼神里带着几分疏离,尤其是夜深人静时,一想起朱仝当初抱着小衙内尸体痛哭的模样,他就浑身不自在。如今要靠朱仝等人拉绳索,他心里难免犯嘀咕:“万一朱仝记恨前事,故意松手摔俺一跤,或是等俺上去了,拿小衙内的事拿捏俺,可就糟了!”
这般想着,李逵手下的力道就松了些,绳索在柴进腰间缠得虽牢,却没敢勒太紧。他抬头对着井口喊道:“绳索系好啦!你们慢慢拉,柴大官人晕着呢,别磕着碰着!”
井口的朱仝早已急不可耐,闻言立刻道:“拉!都用点心,慢着点!”
杨志与几名士兵握紧绳索,缓缓向上拉动。绳索摩擦着井壁的砖石,发出“沙沙”的声响,每向上移动一寸,众人的心就悬紧一分。李逵在井底踮着脚,目送柴进的身影渐渐升向光亮处,双手还下意识地护着,生怕中途出岔子。
就在柴进的身影即将抵达井口时,李逵突然对着上面高声喊道:“朱仝!俺可把柴大官人给你们送上去了!当年小衙内的事,是俺不对,可俺也不是故意的!你要是念着柴大官人救命之恩,就别跟俺计较那陈年旧账!待会儿俺上去,你可不能趁机报复!”
这话一出,井口的众人都愣住了。朱仝脸上的焦急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无奈,有愤怒,有哭笑不得,还有几分被戳中旧事的难堪。杨志皱了皱眉,没吭声——这事是梁山内部的旧怨,他不便插嘴。
刚赶过来的戴宗正好听见这话,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快步走到井口,对着井底怒斥道:“李逵你这杀才!胡说八道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戴宗的声音洪亮,在井中回荡,震得李逵耳朵嗡嗡作响。他缩了缩脖子,嘟囔道:“俺这不是怕他不救俺嘛……”
“怕?”戴宗怒极反笑,“朱仝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不清楚?他向来宽宏大量,当时之事早已既往不咎,不然这些日子在梁山,他怎会与你和睦相处?如今柴大官人危在旦夕,我们一心救他,你却在这里疑神疑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严厉:“再说,你今日救了柴大官人,是大功一件!朱仝哥哥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会报复你?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扰乱军心,看我不禀明宋哥哥,罚你面壁思过三月,不准饮酒吃肉!”
井底的李逵被骂得哑口无言,脸颊涨得通红。他挠了挠头,心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朱仝这些年确实没提过小衙内的事,还好几次在他闯祸后帮着解围,可他就是忍不住多想。“俺……俺知道错了还不行嘛!”李逵瓮声瓮气地喊道,“你们快把柴大官人拉上去,再把俺拉上去,俺保证不再胡说了!”
此时,柴进已被顺利拉上井口。他依旧昏迷不醒,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浑身冰凉,气息微弱。朱仝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在地上,让士兵递过水壶,用干净的布条蘸了水,轻轻擦拭他的嘴唇与脸颊。
“快,找块干净的毯子过来!”朱仝高声吩咐,语气中满是急切,方才李逵的胡言乱语仿佛从未发生过。他俯身探了探柴进的鼻息,感受着那微弱却尚存的气息,心中稍稍安定。
杨志蹲下身,摸了摸柴进的脉搏,沉声道:“脉搏虽弱,但还算平稳,应该是饥饿与寒冷导致的昏迷,并无大碍。我们尽快带他回知府衙门,请医官诊治,补充些粮草,应该就能醒过来。”
说话间,士兵们已取来毯子,盖在柴进身上。朱仝起身,对着井口道:“李大哥,你抓紧绳索,我们拉你上来!”
李逵在井底应了一声,紧紧抓住绳索。这一次,他没再胡思乱想,只是屏住呼吸,感受着绳索向上拉动的力道。很快,他的脑袋就探出了井口,被士兵们一把拉了上来。
刚站稳脚跟,李逵就被戴宗一把揪住衣领。“你这杀才,下次再敢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戴宗瞪着他,语气依旧严厉。
李逵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俺知道错了,戴院长,下次再也不敢了!”他转头看向朱仝,见对方正忙着照料柴进,根本没看他,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朱仝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反而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此次多亏了你下去相救,柴大官人才能平安上来。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李逵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憨厚的笑容:“朱仝哥哥,你不怪俺就好!俺就是一时糊涂,才说了那些浑话!”
“好了,别耽误时间了!”杨志道,“快把柴大官人抬上担架,我们尽快回知府衙门,请医官诊治!”
众人连忙应声,找来担架,小心翼翼地将柴进抬上去。朱仝与杨志亲自护送,李逵跟在后面,嘴里还念叨着:“柴大官人可千万别有事,不然俺这救主的功劳可就没了!”
戴宗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再多说。一行人簇拥着担架,快步朝着大牢外走去。后院的枯井旁,只剩下那名瘦小的狱卒,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刚走出大牢,就见蔺仁带着几名亲信匆匆赶来。他身上沾着尘土,衣衫有些凌乱,显然是刚摆脱溃散的宋军。看到被抬在担架上的柴进,蔺仁连忙上前,眼中满是关切:“柴大官人怎么样了?”
“蔺仁大哥,”朱仝道,“柴大官人只是饥饿昏迷,并无大碍。多亏了你将他藏在枯井中,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蔺仁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刚才在城内收拢了一些不愿跟随高廉作恶的狱卒,听说你们找到了柴大官人,便立刻赶来了。”
“蔺仁大哥,你为人正直,见义勇为,是条好汉!”戴宗道,“宋哥哥向来求贤若渴,不如你带着这些弟兄,一同加入梁山,与我们一同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蔺仁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化为坚定:“好!我早就看不惯高廉的所作所为,也对朝廷失望透顶!今日能结识各位好汉,是我的荣幸!我愿带着弟兄们加入梁山,追随宋哥哥与柴大官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闻言,心中大喜。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知府衙门走去,沿途的百姓们见梁山军救出了柴进,纷纷拍手称快,不少人还主动送上清水与食物,表达对梁山军的感激之情。
知府衙门内,宋江与吴用早已等候多时。见柴进被安全带回,宋江连忙上前,看着担架上昏迷的柴进,满脸愧疚:“柴大官人,让您受委屈了!都怪我来晚了!”
吴用道:“宋哥哥,先让医官为柴大官人诊治要紧!”
宋江连忙点头,让人将柴进抬进内堂,请医官诊治。医官很快便赶来,为柴进号脉、喂药,又让人准备了温热的米粥,一点点喂给他。
众人在堂外等候,蔺仁将自己如何藏匿柴进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宋江听后,对蔺仁愈发敬佩:“蔺仁大哥,你舍命相救柴大官人,这份恩情,梁山上下没齿难忘!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宋江的好兄弟,梁山的好弟兄!”
李逵在一旁插道:“宋哥哥,俺也有功劳!是俺亲自下井把柴大官人抱上来的!”
戴宗瞪了他一眼:“你这杀才,若不是你在井底胡说八道,耽误些许时间,柴大官人早就能得到诊治了!”
众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堂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医官从内堂走出,对着宋江道:“宋头领,柴大官人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好生休养。”
宋江大喜,连忙走进内堂。柴进正靠在床头,喝着米粥,脸色已好了许多。见宋江进来,他连忙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宋江按住:“柴大官人,不必多礼,好生休养要紧!”
“宋哥哥,”柴进眼中满是感激,“多谢你与梁山众位弟兄的搭救之恩!若不是你们,我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柴大官人不必客气!”宋江道,“你我兄弟一场,理应相互照应。高廉已被擒获,高唐州已被我们攻破,你再也不用受他的迫害了!”
柴进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高廉那厮作恶多端,我定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宋江道:“柴大官人放心,我们已经将他打入大牢,严加看管。等你身体痊愈,再亲自处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