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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的深秋,寒意刺骨,连绵的阴雨更添几分愁惨。皇宫深处,刘备的寝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石气味,往日威严的昭烈帝,此刻形销骨立地躺在龙榻之上,面色蜡黄,呼吸微弱,已是弥留之际。
诸葛亮、李严、蒋琬、费祎、董允等蜀汉核心重臣,以及太子刘禅,皆跪伏于榻前,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殿外,甲士林立,戒备森严,空气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
刘备艰难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诸葛亮身上,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孔明……朕……朕恐不久于人世矣……”
诸葛亮以头触地,声音哽咽:“陛下!臣等定当竭尽全力,寻访名医……”
刘备无力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天命如此,非人力可违……太子……太子暗弱,不堪社稷之重……这……这兴复汉室之业……只能……托付与丞相了……”他颤抖着伸出手,诸葛亮连忙上前握住。
“臣……臣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诸葛亮泪如雨下,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刘备喘息了片刻,目光又转向跪在稍后位置的李严,声音断断续续:“正……正方……”
李严立刻膝行上前,伏地道:“臣在!”
“卿……卿乃社稷之臣,才具……干练……南中之事,边陲之务,朕……朕素来倚重……今……今命汝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与……与丞相共……共辅太子……”刘备的声音越来越弱,但“统内外军事”这几个字,却如同惊雷般在殿中炸响!
诸葛亮握着刘备的手猛地一紧,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原以为刘备只是让李严辅政,没想到竟直接赋予了“统内外军事”的大权!这意味着,除了他丞相府的属官和直属兵马,全国各地的军队,理论上都将受李严节制!这与历史上白帝城托孤时,明确军政大权皆归诸葛亮的情形,已有了微妙而关键的不同!
李严也是身躯剧震,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但立刻被他强行压下,以更谦卑的姿态叩首,声音带着哭腔:“臣……臣李严,蒙陛下如此信重,虽肝脑涂地,难报万一!必当尽心竭力,辅左丞相,匡扶幼主,保境安民!”
刘备似乎完成了最后的心事,目光涣散地望向殿顶,喃喃道:“朕……朕起自微末,与云长、翼德……纵横天下,欲……欲伸大义于天下……奈何……天不假年……汉室……中兴……”话音渐低,终至不可闻。那只被诸葛亮握着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去。
“陛下!”
“父皇!”
殿内顿时哭声响成一片。蜀汉的开国皇帝,昭烈帝刘备,就此溘然长逝。
刘备驾崩,国丧骤临。然而,权力的博弈,在哀痛的表象下,已如暗流般汹涌展开。
根据刘备遗诏,太子刘禅继位,改元建兴。尊诸葛亮为相父,总揽朝政;擢升李严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并受遗诏与诸葛亮共同辅政。
这道遗诏,在蜀汉朝堂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尤其是“李严统内外军事”这一条,几乎打破了原有的权力平衡。
“陛下……先帝何以如此?!”丞相府内,费祎又惊又怒,几乎失态,“李正方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先帝岂能不知?赋予其军权,岂非纵虎归山?”
蒋琬面色凝重,叹息道:“或许……先帝亦有不得已之苦衷。元从宿将,张将军早逝,关将军又随之而去。今严颜镇守汉中,吴懿等虽忠,然资历威望,尚不足以完全制衡李严及其背后的东州士族。先帝此举,恐是欲借李严之力,稳住朝局,平衡各方……”
董允忧心忡忡:“然李严岂是甘居人下之辈?如今手握军权,又有遗诏护身,丞相日后行事,恐处处受制!”
诸葛亮坐在主位,脸上悲戚未退,却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先帝既以大事相托,亮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李严虽有权欲,然其才具可用,于南中、东境亦确有其根基。当下之势,北有曹魏强敌,东与江东盟好却需提防,内部更需稳定。若与李严公然决裂,必致内乱,徒令司马懿窃喜。”
他看向几位心腹,眼神锐利:“当务之急,是稳定新君,办理国丧,安抚民心。军政之事……李严虽名分上统内外军事,然汉中严颜、巴东罗宪、庲降都督李恢,皆国家柱石,非其轻易可动。我等需暗中绸缪,徐徐图之。”
诸葛亮选择了隐忍。他深知,在刘备新丧、内外交困之际,维持表面的团结至关重要。但他也绝不会坐视李严坐大。
与此同时,李严府邸则是另一番景象。
“恭贺都护!得先帝如此信重,总揽军权,辅左幼主,他日位极人臣,指日可待!”董先生等一众心腹纷纷道贺,喜形于色。
李严志得意满,抚须而笑,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先帝知我!总揽内外军事……哼,诸葛亮虽为丞相,然这刀把子,如今握在我李严手中!”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权倾朝野,甚至……更进一步的那一天。
“都护,如今大权在握,是否……”一名心腹做了个强硬的手势。
李严摆了摆手,尚存一丝理智:“不可操之过急。诸葛亮在朝中根基深厚,羽翼众多,且新君初立,人心未附。此刻当以稳为主,借辅政之名,逐步安插亲信,掌控枢要。尤其是南中……传令给我们的人,加紧动作,务必趁此良机,将南中兵马、财赋,牢牢抓在手中!”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条通往权力巅峰的康庄大道,已在脚下铺开。
刘备驾崩、刘禅继位、李严统军辅政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天下,自然也传到了夷陵。
都督府内,陈砥、苏飞、马谡齐聚,看着来自成都的详细情报,神色各异。
“刘备……死了?”苏飞有些唏嘘,“一代枭雄,竟也走得如此匆匆。”
马谡则更关注权力格局的变化:“李严统内外军事?刘备临终前竟做出如此安排?此举无异于将诸葛亮置于火上烤啊!蜀汉朝局,恐将多事矣!”
陈砥默然良久,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刘备之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落幕,也意味着原有的吴蜀联盟格局,将面临新的变数。刘禅暗弱,诸葛亮与李严内斗加剧,蜀汉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恐怕都难以对外有所作为,这无疑减轻了荆西来自西面的压力。
但另一方面,一个内乱不止、虚弱不堪的蜀汉,真的是江东想要的盟友吗?如果李严彻底压倒诸葛亮,甚至铤而走险,是否会破坏联盟,甚至倒向曹魏?这些都是未知之数。
“刘备托孤,埋下了内乱的种子。”陈砥缓缓开口,“诸葛亮虽智,然受制于君臣名分和先帝遗诏,短期内难以奈何李严。李严掌军,必更加肆无忌惮地经营南中,排除异己。蜀汉未来两年,乃至更久,重心必将转向内部争斗,无力北伐,亦难有大举东顾之力。”
他看向苏飞和马谡:“此于我荆西而言,既是机遇,亦是挑战。机遇在于,我们获得了宝贵的喘息和发展之机。挑战在于,需更加警惕李严狗急跳墙,或为转移内部矛盾而铤而走险,骚扰边境。同时,也要防备司马懿利用蜀汉内乱,趁机兴风作浪。”
“主公所言极是。”马谡点头,“我等当趁此良机,加速整合荆西,编练山地营,推广屯田教化,将根基打牢。同时,对巴东方向,继续保持高压监视,但可适当放缓姿态,示之以弱,麻痹罗宪乃至李严。”
苏飞问道:“那……我们是否需要做点什么,给诸葛亮一些支持?毕竟,一个稳定的、由诸葛亮主导的蜀汉,更符合我们的利益。”
陈砥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暂时不必。此刻插手,过于明显,可能适得其反。诸葛亮非是常人,他自有手段应对。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做好自己的事即可。待其需要时,或许……我们手中的一些东西,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想到了那些关于李严勾结溃兵、纵容南中叛乱的口供和物证。这些东西,在关键时刻,或许能成为压倒李严的最后一根稻草。
“传令下去,荆西各地,依律举行哀悼,追念汉昭烈帝。但防务不可松懈,尤其南部边境,需加倍警惕!”陈砥最终下令。
洛阳,大将军府。
司马懿接到刘备病逝、刘禅继位、李严统军的详细情报后,罕见地露出了笑容。
“好!好!刘玄德啊刘玄德,你英雄一世,临终却走了这么一步昏棋!”司马懿抚掌轻笑,“让李严统军?哈哈,诸葛亮这下有的头疼了!蜀汉无人矣!”
司马师也笑道:“父亲,此乃天赐良机!蜀汉内乱将起,两年之内,绝无力北上。我大魏可高枕无忧矣!”
“高枕无忧?”司马懿瞥了儿子一眼,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诸葛亮还在,蜀汉根基未损,只是暂时蛰伏。我们要做的,不是高枕无忧,而是……趁他病,要他命!”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向南中:“告诉我们在南中的人,加大支持鬲津、且兰等部的力度!要钱给钱,要铁给铁!让叛乱烧得更旺些!把李恢牢牢拖在南中!同时,设法挑动李严,让他以为时机已到,可以更进一步,甚至……取诸葛亮而代之!”
“父亲是想……让蜀汉内斗升级?”
“不错!”司马懿眼中寒光闪烁,“只有让他们内部斗得你死我活,元气大伤,我们才能真正安心经略北方,对付江东!传令王凌、胡质,江淮方向的攻势可以稍缓,做出力不能继之态,让江东放松警惕。我们的重心,要放回北疆,放回……‘鹰巢’!”
他要用蜀汉的内乱,来掩盖他在北方的真正图谋。
成都,李严府邸,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李严因兴奋而有些潮红的脸。董先生及几名核心心腹围坐一旁。
“都护,如今大权在握,诸葛亮又忙于丧仪和新君,无暇他顾,正是我等一举掌控朝堂的大好时机!”一名心腹激动地说道。
李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掌控朝堂,谈何容易。诸葛亮经营多年,蒋琬、费祎、董允皆其羽翼,军中魏延、罗宪等亦非我嫡系。贸然动手,胜算不大。”
董先生阴恻恻地笑道:“都护所言极是。硬碰硬非上策。然,我们可以借势……”
“借势?”
“不错。”董先生捋着胡须,“借先帝遗诏之势!都护统内外军事,此乃先帝明旨。我们可以此为由,逐步调整各地将领,安插亲信。尤其是南中,李恢虽为庲降都督,然其麾下将领,未必都与他同心。都护可借平叛之名,行‘掺沙子’之实。待南中兵权在手,再图巴东、江州……届时,诸葛亮纵有通天之能,亦难挽回!”
李严眼中精光大盛:“妙!此计甚妙!便依先生之言!另外……”他压低了声音,“与北边(指幽州势力)的联系,也可重新恢复了。告诉他们,他们的条件,本督可以考虑,但需要他们提供更多……实际的帮助。”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手握重兵,内外呼应,将诸葛亮一步步逼入绝境的场景。权力的滋味,让他沉醉,也让他变得更加大胆和冒险。
蜀汉的天空,阴云密布,惊雷暗蕴。一场决定国运的内斗,已然拉开了序幕。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司马懿,则在他洛阳的府邸中,满意地看着棋局向他预设的方向发展。唯有荆西的陈砥,在短暂的权衡后,选择了埋头深耕,加固着自己的堡垒,准备迎接未来更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