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家营子的夜空被新一旅复仇的炮火染成赤红之时,另一场决定整个战局走向的战斗,也在刘家堡一线悄然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刘家堡,并非一座城堡,而是位于太岳山北麓、通往刘家营子必经之路上的一处险要隘口。两侧山岭,中间一条蜿蜒的土路如同羊肠,最窄处仅容两辆卡车并行。
沈泉的二团,就像一颗坚硬的钉子,牢牢地楔在了这里,他们的任务,就是堵死日军第24师团主力南下增援的通道,为旅主力全歼冈崎联队赢得宝贵的时间。
夜色深沉,山风带着寒意呼啸而过,吹动着战士们身上伪装的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阵地上一片寂静,但这种寂静之下,是四千多名八路军战士紧绷的神经和压抑的杀意。
战士们趴在冰冷的战壕里,刺刀早已上膛,手榴弹拧开了后盖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轻重机枪的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指向山下那条在月光下泛着微白的小路。
团指挥所设在一个视野极佳的反斜面山洞里,经过巧妙伪装,从外面几乎无法察觉。
沈泉,这位以灵活狡黠着称的团长,此刻正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观察着隘口外的动静。他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跳脱,只有一种猎手等待猎物入套时的极致冷静。
“团长!” 一营长周大眼猫着腰,脚步轻捷地钻进了指挥所,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鬼子的先头部队进来了!尖兵一个小队,后面跟着大队人马,清一色的三八大盘鞋(指日军步兵),还有驮马拉着的家伙,看影子像是步兵炮和山炮!
队伍拉得老长,从头到尾,怕是有两三里地!粗粗估算,至少有两个齐装满员的大队,加上配属的炮兵,两千七百人只多不少!”
沈泉放下望远镜,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两个大队?看来佐佐木这老鬼子,还没完全昏头,知道不能把家底一次性全压上来。”
他略一沉吟,手指在简陋的沙盘上划过川上支援部队可能行军的路线,果断地对周大眼说道:“传令下去,各营连,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把鬼子全部放进来!告诉战士们,沉住气,咱们今天要吃的,不是小鱼小虾,是块大肥肉!”
“是!” 周大眼领命,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山下土路上传来的脚步声、马蹄声、车轮碾压路面的嘎吱声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到日军军官低沉的催促和士兵粗重的喘息。
日军川上联队的第一、第二大队,连同他们的联队炮兵中队,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已经一步一步地,踏入了二团精心为他们准备的死亡陷阱。
川上大佐坐在一辆卡车的副驾驶位置上,眉头微蹙。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联队长,他本能地觉得这条山谷过于安静,地形也过于险要,是打伏击的理想场所。
但师团长严令急速驰援,佐藤旅团那边传来的隐约炮声更是如同催命符一般,让他无法下令进行过于仔细的侦察和搜索。他只能不断催促部队加快速度,期望能尽快通过这段令人不安的区域。
“加快速度!快快滴!” 川上透过车窗,对着行军的队伍喊道。
长长的日军队伍,如同一条疲惫而臃肿的黄色巨蟒,在狭窄的山谷中艰难地蠕动。先头的步兵已经快要接近山谷的另一端出口,后卫的炮兵和辎重部队却才刚刚完全进入伏击圈。
就在日军先头部队的一名中队长几乎要松了一口气,以为即将走出这该死的险地时——
指挥所里,沈泉猛地放下望远镜,对着身边的电话员和信号兵,斩钉截铁地吐出了那个决定数千人生死的字:
“打!”
“咻——啪!” 一枚红色的信号弹,如同地狱的请柬,带着刺耳的尖啸,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妖艳的弧线!
这一声信号,如同按下了毁灭的开关!
“嗵!嗵!嗵!嗵!嗵……!!!”
首先发威的,是早已部署在两侧山腰最佳射程内的三十门“没良心炮”!那沉闷如巨蛙鸣叫的发射声连成一片,仿佛数十面战鼓同时擂响!
夜空中,数十个黑乎乎的、磨盘大小的巨大炸药包,拖着嗤嗤燃烧的导火索,带着死亡的气息,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无可阻挡的姿态,翻滚着、呼啸着,砸向了山谷中那长达近两公里的日军行军队列!
“那是什么?!” 许多日军士兵茫然地抬头望天,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炮弹”。
下一秒,地狱之门轰然洞开!
“轰!!!!!!!!!!!”
“轰!!!!!!!!!!!”
“轰!!!!!!!!!!!”
………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爆炸,在山谷中接二连三地炸响!这根本不是常规炮击,而是堪比重炮齐射的毁灭风暴!
炸药包凌空爆炸或者触地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以炸点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山谷的特殊地形,更是放大了这种毁灭效应!
一个炸药包正好落在日军炮兵中队试图展开的阵地上空,“轰隆”一声巨响,两门宝贵的四一式75毫米山炮连同周围的炮兵、驮马,瞬间被撕碎、汽化,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大坑和呈放射状喷溅的金属残骸!
另一个炸药包在行军队列最密集的中段爆炸,恐怖的冲击波如同镰刀般扫过,方圆二三十米内的日军士兵,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筋断骨折,内脏破裂,七窍流血而亡,死状凄惨无比!
几乎在飞雷炮发射的同时,二团团属炮兵连的十门迫击炮也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通通通通……!”
密集的迫击炮弹如同冰雹般落下,精准地覆盖了日军队伍中试图集结反击的节点、军官所在的位置以及机枪火力点。
四十门“火炮”(包括飞雷炮)的第一次齐射,就彻底将日军川上支队打懵了!尤其是那三十门飞雷炮带来的心理和物理双重毁灭效果,是任何日军军官都未曾经历、也根本无法想象的!
长长的行军队列,瞬间被炸成了数截!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惨叫声、爆炸声、战马的悲鸣声、武器的碰撞声响成一片,原本还算有序的队伍,顷刻间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和恐慌之中!
川上大佐乘坐的卡车,被一枚在附近爆炸的飞雷炮炸药包产生的剧烈冲击波猛地掀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四轮朝天地停了下来。车窗玻璃全部粉碎,车体扭曲变形。
“联队长阁下!联队长阁下!” 第一大队大队长平田少佐灰头土脸、满脸是血地挣扎着爬过来,拼命砸着变形的车门,和几名卫兵一起,好不容易才将头晕目眩、身上多处被玻璃划伤的川上大佐从驾驶室里拖了出来。
川上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耳朵里全是尖锐的耳鸣声,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如同炼狱般的景象:
燃烧的卡车、支离破碎的尸体、哀嚎的伤兵、惊惶失措四处乱跑的士兵、以及还在不断落下、带来新一轮死亡的可怕“炮弹”和迫击炮弹……
“八……八嘎……” 川上的嘴唇哆嗦着,脸上早已失去了出发时的沉稳和傲气,只剩下无边的震惊和恐惧。“这……这是什么炮火?!怎么可能……”
“联队长阁下!” 平田少佐几乎是颤抖着喊道,声音充满了绝望,“我们中了八路军的埋伏了!看这火力覆盖的范围和强度,敌人至少动用了四五千人,两三个团的兵力!而且他们拥有我们从未见过的大口径重炮!
听这爆炸声,绝对超过100毫米!我们完全在敌人的炮火杀伤半径之内,部队损失惨重,建制已经被打乱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平田的话,两侧的山坡上,如同火山爆发般,骤然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
“哒哒哒哒——!”
“砰!砰!砰!”
“轰!轰!”
二团埋伏已久的数千名战士,终于开火了!轻重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网,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地收割着山谷中混乱不堪的日军生命。
步枪手们精准地点射着任何试图组织抵抗的军官和机枪手。掷弹筒和剩余的迫击炮,则重点照顾日军任何可能形成的集结点和重武器。
子弹如同疾风骤雨,从两侧的山岭上倾泻而下,打得日军根本抬不起头,只能凭借倒下的同伴尸体、翻倒的车辆和路边浅沟进行微不足道的抵抗,伤亡数字如同雪崩般疯狂上涨。
川上大佐被几名卫兵拼死护在一个弹坑里,看着眼前这如同屠宰场般的景象,听着耳边不绝于耳的惨叫和密集的枪炮声,他终于从最初的懵逼状态中清醒过来,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了头顶!
这不是小股部队的骚扰,这绝对是八路军的主力!是李云龙精心布置的又一个死亡陷阱!目的就是为了阻击甚至吃掉他的增援部队!
“快!快!” 川上抓住身旁一名同样狼狈不堪的机要员,嘶声吼道,“给师团长发报!我川上支队于刘家堡隘口遭遇八路军新一旅主力伏击!
敌军兵力雄厚,至少两三个团,并拥有三四十门未知型号之大口径重炮,火力极其凶猛!我部行军纵队遭敌猛烈打击,损失惨重,陷入苦战!请求师团长阁下紧急战术指导!立刻发报!”
“嗨……嗨依!” 机要员连滚爬爬地去找尚且完好的电台。
川上又对平田以及其他聚拢过来的军官吼道:“命令各部!不要慌乱!就地依托地形,组织防御!抢占制高点!炮兵,我们的炮兵呢?立刻寻找阵地,进行反击!”
然而,他的命令在如此混乱和猛烈的打击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的联队炮兵中队在第一时间就遭到了飞雷炮的重点照顾,几乎损失殆尽,残存的几门炮在如此狭窄混乱的环境下,根本难以有效展开和还击。
各大队、中队的指挥系统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近乎瘫痪,士兵们各自为战,完全被二团强大的火力压制在山谷底部,被动挨打。
刘家堡,这条原本普通的山坳,此刻已然成为了吞噬日军生命的血肉磨坊。沈泉凭借精准的判断、强大的火力和有利地形,成功地将兵力占据优势的日军川上支队,死死地摁在了死亡陷阱之中,寸步难行!
……
几乎在同一时间,刘家堡以东数十里外,日军第24师团主力驻地。
师团长佐佐木到一中将,在临时指挥部里坐立难安。派出了川上支队后,他心中的焦躁并未平息,反而随着夜色加深而愈发强烈。西边隐约传来的沉闷爆炸声,像鼓点一样敲击在他的心头。
他刚刚和衣躺下行军床上,试图小憩片刻,养足精神应对明日可能发生的战事,但眼睛还没闭上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敲门声惊醒。
“师团长阁下!紧急电报!佐藤旅团长急电!” 参谋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佐佐木心头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坐起,披上军装外套,沉声道:“进来!”
参谋长田中胜雄少将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早已没有了平日的沉稳,他将一份电文双手呈送到佐佐木面前,声音干涩:“阁下,您……您亲自过目吧。”
佐佐木一把抓过电文,借着汽灯的光芒,飞快地阅读起来。电文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眼球上:
“遭八路军绝对主力重兵合围……拥有超过百门火炮……其中确凿无疑包括数十门100毫米以上口径重炮……伤亡极其惨重……通讯濒临瘫痪……形势万分危急……紧急战术指导!!!”
“八……八嘎牙路!!!” 佐佐木到一猛地将电文拍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他胸膛剧烈起伏,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最后变成一种骇人的猪肝色!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百门?!一百毫米以上重炮?!这怎么可能?!李云龙他是从哪里变出来的?!这绝对不可能!”
佐佐木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吼道,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形。这个数字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甚至超出了华北方面军可能集中起来的重炮数量!他第一反应就是佐藤被吓破了胆,在胡言乱语!
田中参谋长脸色同样难看,他艰涩地说道:“师团长阁下,佐藤旅团长虽然……但电文语气之急切,不似作伪。而且,您听……” 他侧耳倾听,远方刘家营子方向的炮声似乎更加密集和沉闷了。
就在佐佐木大脑一片混乱,试图消化这惊天噩耗,并本能地怀疑其真实性之时——
“报告!” 又一名通讯参谋几乎是撞开了门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另一份电文,声音带着惊颤:“师团长阁下!川上联队长急电!
他部在刘家堡隘口遭遇八路军主力伏击!敌军拥有三四十门大口径重炮!川上支队损失惨重,陷入苦战,请求紧急战术指导!”
“什么?!!” 佐佐木和田中异口同声地惊呼!
佐佐木一把抢过第二份电文,目光死死地钉在上面。“三四十门大口径重炮”、“损失惨重”、“陷入苦战”……这些字眼,与佐藤的电文相互印证,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如果说佐藤一份电报还可能是因为惊慌失措而夸大其词,那么现在,连派去增援的、以稳健着称的川上大佐也发来了几乎相同内容的求援电报!
这足以说明,他们遭遇的,是同一支,或者至少是同一级别、拥有恐怖火力的八路军部队!
“上百门……三四十门……” 佐佐木喃喃自语,身体晃了一下,几乎有些站不稳。
他脸上所有的傲慢、自信和杀意,在这一刻,都被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八路军,什么时候拥有了如此恐怖的炮兵力量?!这完全颠覆了他对中国军队,尤其是对八路军的所有认知!
田中参谋长看到佐佐木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此刻绝不是震惊和探究的时候,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上前一步,急声道:“师团长阁下!
现在不是追究敌人火力来源的时候了!佐藤旅团和川上支队同时告急,情况万分危急!我们必须立刻派出部队增援!否则,他们两部很可能……”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很可能被李云龙一口吃掉!
佐佐木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他当然知道救援的必要性,但一想到敌人那闻所未闻的、可怕的重炮火力,他就感到一阵心悸。
如果敌人真的拥有如此强大的炮兵,就算他现在把剩下的部队全部压上去,恐怕也只是在敌人预设的炮火阵地上增添更多的伤亡而已!
田中看出了佐佐木的犹豫和恐惧,他知道必须给师团长一个相对“稳妥”的方案,才能促使他下决心。他立刻说道:“师团长阁下,情况紧急,但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属下建议,立刻派出我军目前机动力量最强的部队,作为先头部队,火速驰援!”
他语速飞快地阐述计划:“命令吉田骑兵联队剩余的所有骑兵,加上宫崎战车中队的全部坦克和装甲车,再配属川上联队的第三步兵大队,组成一支快速突击集群!
这支队伍机动性强,可以无视部分地形阻碍,以最快速度赶往刘家堡,争取撕开一个口子,接应川上支队,或者至少牵制住部分八路军兵力,缓解他们的压力!”
“同时,” 田中顿了顿,看了一眼佐佐木的脸色,继续道,“我师团主力,包括福岛炮兵联队主力和小野辎重联队护卫部队,应暂时按兵不动,等待东侧独立混成第2旅团真野少将所部前来汇合!
我们已经电令真野旅团抽调一个大队向我靠拢,我们可以命令他,不,是要求他,率领其旅团主力,立刻向我师团主力靠拢!待我们两军汇合,兵力、火力都得到加强之后,再一同向前推进,稳扎稳打,前往救援佐藤旅团长和川上支队!
这样,既能显示我们救援的决心,又能避免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贸然将主力投入可能存在的敌人重炮火力陷阱之中!”
这个方案,既派出了快速部队显示姿态、争取时间,又保留了主力等待汇合、避免冒进,可以说是目前形势下最为保守和“稳妥”的选择了。
佐佐木到一听着田中的建议,混乱而恐惧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立刻点头,几乎是吼着下令:“就按你说的办!立刻给吉田、宫崎和川上联队第三大队下达命令!
让他们以最快速度集结,驰援刘家堡!同时,给真野少将发报,不,是命令他!命令他独立混成第2旅团,全体向我师团主力靠拢,不得有误!违令者,军法从事!”
“嗨依!” 田中参谋长重重顿首,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指挥部里,只剩下佐佐木到一一人。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望着外面依旧漆黑的夜空,听着远方那隐约传来的、仿佛死神狞笑般的炮声,第一次对自己此次扫荡太岳的决策,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和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慌。
李云龙……新一旅……那些恐怖的重炮……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正在将他,将他的第24师团,一步步地拖向毁灭的深渊。
而此刻,在刘家堡和刘家营子,铁与火的碰撞,生与死的较量,正进行到最惨烈的时刻。
新一旅的将士们,用他们的勇气、智慧和从敌人手中缴获、自己生产的武器,正在这片英雄的土地上,书写着一曲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抗战壮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