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霉味混着铁锈味直冲脑门,每一步踩在金属管壁上的回声都像榔头敲在沈心怡的太阳穴上。她把脸深深埋进粘着油污的工装袖口,脊柱深处那点钝痛没完没了地磨着牙根,磨得人想把后槽牙咬碎。“操...”平板幽光照亮前方管壁新蹭的油污,几滴黏糊糊的靛蓝色液体正沿着冰冷的弧度往下淌。扫描器的红光束擦着头顶管道接缝扫过,刺得人眼皮直跳。
柴油机的轰鸣声顺着风口灌进来,震得管道嗡嗡响。平板冷不丁一震,匿名频道蹦出一串乱码坐标——旧城区七号变电箱。是李建国那个老家伙的加密标识。沈心怡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往前蹭,冻僵的手指死命抠着管壁接缝处的铁锈,脓血从工装裤膝盖渗出,在结霜的管壁拉出一道黏糊糊的暗红丝线。“北纬34-09...”喉咙里那股腥甜味儿猛地往上涌,王皓临死前那声嘶力竭的咆哮碎片,又一次狠狠扎进她灼痛的脊髓。
污水管拐弯处,一道豁口透着阴冷的风。沈心怡刚把脑袋探出去,一只沾满黑机油和冰碴子的大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别吭声!”李建国身上那件环卫工外套硬邦邦的,糊满了灰白色的冰渣,左眉骨上那道豁口凝着乌黑的血痂子。“瘸子...”他嗓子哑得厉害,声音压得极低,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管道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这点信号干扰撑不了多久。”
安全屋是拿废弃冷库改的,空气里还飘着股若有若无的氨水味儿。应急灯滋啦滋啦地抽风,光线忽明忽灭。高大的货架投下的影子,在结着厚厚一层白霜的水泥地上张牙舞爪地晃动。李建国粗暴地扯开那个印着市政放射性三叶草标识的银色手提箱,冰冷的光泽在幽暗中看得人心里发毛。“清道夫撒尿的玩意儿。”他一脚踢开滚到脚边的一个金属蝌蚪残骸,那东西尾巴断裂处还在微微渗着荧蓝色的恶心粘液。沈心怡整个人瘫在角落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聚氨酯包装箱上,脊柱里像插了把钝锯子,来回拉扯。
“周正阳。”平板碎裂的屏幕上映出那张道貌岸然的微笑脸。李建国粗粝的手指头狠狠戳在照片里那人耳根后的一块不规则波浪纹烫伤疤上。“操蛋玩意儿,这可不是工厂烙铁烫的——是清道夫的喷码枪,YF系列。”他猛地扯开自己脏污的领口,锁骨下方一道蜿蜒扭曲的旧疤赫然在目,跟照片里那块疤形制如出一辙,“老子当年卧底,代号YF-071。”
头顶通风管道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刮擦声,让人头皮发麻。李建国抄起靠在货架边的液压钳,铁钳口死死抵住嗡嗡作响的风口铁皮。“谁?!”
“送外卖的。”变电箱里那个故意变了调的怪腔怪调隔着铁皮传进来,闷闷的,“瘸子让捎句话——运输队那个老张,左耳缺块肉。”话音未落,半包压缩饼干从货架缝隙里塞了进来,塑料包装袋上明晃晃印着镜州警局内部特供条码。
李建国腮帮子咬肌绷得像块铁疙瘩。“老张去年工伤,右腿膝盖往下都锯了,早他妈滚回家养老了。”他指尖划过平板,屏幕上跳出内部人事档案,运输科公示栏照片里,老张那张憨厚的老脸,两只耳朵都完完整整。可今天凌晨泵站监控的截图却像一记耳光:押运车驾驶座上那家伙的左耳廓,赫然缺了道清晰的三角形豁口!
“卧底顶包。”沈心怡胸腔震动带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脊柱里那烧红的钢针猛地一搅!眼前瞬间闪过货运塔断裂钢索那锯齿状的切口,竟诡异地和记忆里陆小凡警徽残片上烫着的波浪纹烙印重叠在一起。
冷藏库那扇厚重的铁门外,毫无预兆地响起三长两短、带着特定节奏的叩击声。李建国一把拉开锈迹斑斑的门栓,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顶上了他的眉心。“李大局座。”赵伟站在门外,警服呢子大衣的肩章结了层薄薄的白霜,眼底下两团乌青像是被人狠狠捣了两拳,“清场命令下来了——所有跟这事儿沾边的,立刻押送西郊检疫中心。”他左手下意识地摩挲着什么东西,袖口往上滑了一截,露出手腕上一道清晰深刻的YF-068烙痕,在冷光下微微发红。
“周正阳让你来的?”李建国脚跟钉在原地,纹丝没动。
赵伟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十二年前,‘衔尾蛇’结案前夜...”他的声音突然卡壳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猛地伸手从内袋抽出一张边缘磨损老照片,狠狠摔在旁边的货架上。照片上是年轻许多还带着点书生气的周正阳,正把一个同样款式的银色手提箱递给某个模糊的背影——昏暗的光线下,那人后颈窝烫着一块清晰的波浪纹烙印,手腕上系着镜州精神卫生中心特有的蓝色条纹病人腕带。
“狗屁的赎罪协议,关的根本不是AI。”赵伟的枪口往下压了半分,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当年所有碰过Gh-Zero那鬼东西的活口!”头顶惨白的顶光灯管突然滋啦爆出一大蓬刺眼的蓝色火花,跳动的阴影在他脸上疯狂扭曲。“包括你那个没了的弟弟,李建国。”
啪!
应急灯骤然熄灭。浓稠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剩下手提箱投射出的全息影像,在冰冷刺骨的空气中无声地搏动着,那一点幽暗的血红,微弱得像垂死心脏的最后挣扎。一股浓烈的氨水味儿猛地窜上来,钻进鼻腔。赵伟的呼吸声在死寂中变得粗重起来,那点血红的光斑在布满白霜的水泥地上跳动,映出一小块一小块不规则的血污般的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