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座山，压在习武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三月七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她想喊“别打了”，可那两个字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她看到，素裳，那个刚刚还被恐惧攫住心神，几乎要崩溃的女孩，在听到这两个字后，非但没有绝望，反而用剑撑着地面，颤抖着，一点一点地，重新站了起来。
她的伤口还在流血，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
但她的眼神，变了。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天真和莽撞的眼睛里，此刻燃着一簇火。
一簇由恐惧、痛苦和劫后余生的狂喜交织而成的，名为“不屈”的火焰。
“我……我还能打！”
素裳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她看着黄岚手背上那一点殷红，那仿佛是世界上最耀眼的勋章，是她从地狱门口爬回来时，从死神手中夺下的战利品。
原来，他不是不可战胜的。
原来，神，也会流血。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名为“敬畏”的枷锁。
“很好。”
黄岚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下一瞬，他的身影再次消失。
这一次，素裳没有再被动等待。
在那道黑色闪电撕裂空气的瞬间，她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取而代之的，是野兽般的战斗直觉。
她甚至看不清剑的轨迹！
但没关系！
身体记得！
肌肉记得！
那些被木剑敲打了成千上万次的部位，此刻正发出疯狂的预警！
“喝啊！”
素裳发出一声嘶吼，不再拘泥于任何招式，手中的轩辕剑完全跟随身体的本能，划出一道又一道看似杂乱无章的轨迹。
锵！
黑色的支配之键与金色的轩辕剑再次碰撞。
素裳只觉得虎口剧震，整个人被一股巨力震得连退三步。
又一道血花在她的大腿上溅起。
好痛！
但她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去看伤口。
在后退的同时，她强行扭转腰身，借着那股冲击力，剑锋自下而上，再次撩向黄岚的空当。
锵！
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次，她只退了两步。
又一道伤口出现在她的肩膀。
“你的‘意’，太弱了。”
黄岚的声音如同鬼魅，在她耳边响起。
“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他的剑更快了。
一道道黑色的残影，如同跗骨之蛆，从四面八方笼罩了素裳。
嗤！嗤！嗤！
鲜血不断飞溅。
素裳的身上，转瞬间就多出了十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她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撕成碎片。
“呜……”三月七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了出来，“别打了，岚子！她会死的！素裳会死的！”
星也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死死盯着场中那个被鲜血染红的身影。
只有丹恒，他的目光穿透了那血腥的表象，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他轻轻按住三月七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有力。
“别担心。”
“他不是在折磨她。”
三月七泪眼婆娑地抬起头：“那他在干什么？！”
“他在用伤痛和恐惧，为素裳铸剑。”
丹恒一字一顿地说道。
“每一次挥剑，每一次受伤，每一次在死亡边缘挣扎，都是一次锤炼。他在逼迫素裳，将那一瞬间爆发出的‘破釜沉舟之意’，变成可以掌控的本能。”
“寻常剑士，需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苦修和顿悟，才可能触摸到的门槛。”
“而他，正在用最极端，也最有效的方式，为素裳铺平这条路。”
场中，战斗仍在继续。
素裳已经完全放弃了思考，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道不断袭来的黑色剑光，以及身体深处传来的，对生存的无限渴望。
疼！
好疼！
要死了！
不能死！
我要活下去！
我要……赢！
当这个念头最终压倒了一切杂念时，她手中的轩辕剑，嗡的一声，发出了清越的凤鸣。
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红色光华，在剑刃上一闪而逝。
素裳拉开与黄岚的距离。
“太虚形蕴，凤……凰……显……形！”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出了这个她曾经引以为傲，此刻却觉得无比陌生的招式。
没有那只滑稽的巨鸡。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凤凰，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悍然迎上了黄岚的黑剑。
轰！
两股力量对撞的中心，空气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爆鸣。
黄岚的身形第一次停住了。
而素裳，则像被巨锤正面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十几米外的地上，轩辕剑也脱手飞出，插在不远处的石板中，兀自嗡鸣不休。
她躺在地上，浑身浴血，却咧开嘴，笑了。
因为她看到，黄岚，那个怪物一样的男人，在他那柄黑色长剑的剑尖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虽然浅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
缺口。
习武场，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黄岚收回了剑。
那股笼罩全场的恐怖压力，如潮水般退去。
他走到素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勉强合格。”
说完，他伸出手。
金色的光芒再次涌动。
温暖的能量包裹了素裳的全身，那些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撕裂的肌肉重新连接，耗尽的体力也在飞速恢复。
门口的三人组立刻冲了进来。
“素裳！你没事吧！”三月七第一个扑到她身边，检查着她光洁如初的皮肤，仿佛刚才那满身的鲜血只是幻觉。
星则好奇地戳了戳素裳的胳膊，又戳了戳她的脸。
“喂，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有没有领悟什么超级必杀技？”
素裳缓缓坐起身，她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充盈力量，眼神还有些迷茫。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那不是自己的。
“我……”
“记住刚才的感觉。”
黄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将那柄支配之键收起，语气平淡。
“招式和技巧，都只是皮毛。你今天触摸到的，是‘意’。那才是剑的灵魂。”
他转身，向习武场外走去。
“你的敌人，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所以，每一次出剑，都要当成最后一次。”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继续。”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只留下习-武场中，面面相觑的三人，和那个呆呆地坐在地上，眼中却亮起前所未有光芒的少女。
素裳缓缓握紧了拳头。
她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些伤口传来的刺骨剧痛，也记得那股在绝望中迸发出的力量。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在她的身体里，彻底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