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科学家的忏悔
雪地摩托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疯狂颠簸，引擎嘶吼着，将冰冷的雪粒狠狠甩向后方。身后，观测站的追兵灯光已被重重山峦和茂密云杉林吞噬，但刺耳的警报声似乎仍在山谷间隐隐回荡。
骑手的技术极其精湛，对这片山地了如指掌，总能在那看似无路的绝境中找到一线生机。林晓紧紧抓住扶手，石磊则伏在他背后，脸色苍白，不仅仅是由于颠簸和寒冷，更因为近距离接触那个“活体样本”的数据核心后，他脑海中那些混乱的“信息碎片”再次剧烈翻腾起来。
约莫半小时后，雪地摩托冲进一个被巨大岩壁环抱的、隐蔽的山坳。这里有一座废弃的猎人木屋，几乎被积雪完全覆盖，仅露出一个低矮的门洞。
骑手熄了火，摘下了头盔。
映入林晓和石磊眼帘的，是一张饱经风霜、遍布疤痕的脸，年纪约在四十岁上下，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长期在生死边缘挣扎所形成的冷漠与警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眉毛上方一道深刻的疤痕，几乎划过眼角。
“我是‘山猫’。”他言简意赅，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东欧口音，“拉图尔先生让我确保你们拿到东西后能活着离开。”他指了指木屋，“里面有基本补给和应急药品。你们只有二十分钟。”
显然，他只是一个负责接应的“信使”，并非那个神秘的骑手本人。真正救他们的人，并未现身。
木屋内陈设简陋，但足以抵御风寒。林晓和石磊刚喘了口气，安曼焦急的声音便通过卫星通讯传来：
“林晓！你们怎么样？‘蠕虫’程序在被清除前，只来得及下载‘普罗米修斯’数据库不到40%的内容，而且大部分是加密的！我们急需那个科学家的帮助！”
科学家！那个在机房里与林晓有过一瞬间目光交汇的男人！
林晓立刻看向“山猫”：“我们还需要回观测站附近！有一个被囚禁的科学家，我们必须救他出来！”
“山猫”皱了皱眉，那道疤痕显得更加狰狞：“不可能。警报已经触发，那里现在肯定戒备森严，回去等于送死。”
“他可能是我们破解数据、甚至摧毁‘活体样本’的关键！”林晓语气坚决。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石磊突然捂着额头，痛苦地低吟一声，指向木屋外的一个方向：“那边……雪地里……有‘人’……很虚弱……味道……和那个科学家……一样！”
众人一惊！“山猫”立刻抄起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突击步枪，示意林晓和石磊留在屋内，自己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了出去。
几分钟后，他半拖半抱着一个几乎冻僵的人回来了——正是那个在机房里被强迫操作的研究员！他浑身覆盖着冰雪，研究服破烂不堪，脸上还有擦伤，显然是经历了极其艰难的逃亡。
将他放在简陋的床铺上，用厚厚的毛毯包裹，并喂下一些热饮后，科学家才缓缓恢复了一些意识。他睁开眼睛，看到林晓和石磊，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化为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与释然。
“是你们……”他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我在通风管道里……看到了你们留下的……一点纤维……就猜到……你们可能会在这附近……”
他竟然是一路跟着他们逃出来的！利用了对基地结构的熟悉，以及警报触发后的混乱！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们？”林晓沉声问道。
“威廉姆斯……埃里希·威廉姆斯博士。”科学家苦笑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布满蛛网的天花板，“前‘普罗米修斯’项目核心研究员之一……现在，不过是个可耻的囚犯和帮凶。”
他开始了断断续续的讲述，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与悔恨：
“我们最初的研究……是高尚的。旨在追溯和理解人类味觉的起源，探索食物与生命最本初的连接……我们相信，那蕴含着进化的奥秘。”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往昔的光彩，但迅速黯淡下去。
“直到……‘他们’接管了一切。资本，还有……隐藏在资本背后，那些穿着西装、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冰冷的‘管理者’。”威廉姆斯的声音颤抖起来，“他们不在乎理解，只在乎控制。他们强迫我们将研究方向转向……‘应用’。”
“他们从一些极其古老的、来源不明的生物遗骸中，提取出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活性基因片段，称之为‘味觉始祖’。”他看向石磊，眼神复杂，“他们认为，这是所有复杂味觉感知的源头。然后……他们开始尝试‘激活’并‘克隆’它。”
“那个‘活体样本’……”林晓追问。
“那不是自然的造物！”威廉姆斯激动起来，随即又因虚弱而剧烈咳嗽，“那是……一个被强行催生、用无数化学信标和能量场束缚住的……‘怪物’！它是不稳定的，狂暴的！它的所谓‘完美风味’，是以消耗其本身的生命力和……扭曲其核心基因为代价的！”
他揭示了最残酷的真相：“它需要周期性的‘校准’和‘共鸣’，否则其基因链就会崩溃，释放出……难以预料的东西。而最理想的‘共鸣源’……”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石磊身上，充满了同情与一丝恐惧，“就是像他这样，拥有最接近‘始祖’原始感知力的……‘钥匙’。”
石磊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终于明白，自己与那个样本之间那令人不适的感应从何而来。
“你们的数据，”林晓拿出一个便携存储器，里面是安曼下载的残缺资料，“我们需要破解它，找到样本的弱点。”
威廉姆斯看着那个存储器，眼中燃起一丝决绝的火苗。他挣扎着坐起身：“给我电脑……我能帮你们。但我有一个条件……”
在“山猫”提供的加固笔记本电脑上，威廉姆斯用颤抖的手指，输入了数道复杂的密码和权限指令，轻易地解开了那些让安曼束手无策的加密文件。
大量的数据、图表、基因序列和实验记录呈现在屏幕上。他快速翻找着，最终调出了一份被标记为“周期性衰减模型”的绝密文件。
屏幕上显示出一条起伏不定的能量波动曲线。
“看这里，”威廉姆斯指着曲线上几个明显的低谷，“这就是样本的能量衰竭期。每七十二到九十六小时，它就需要进行一次深度‘共鸣’或能量补充，否则其活性会急剧下降，风味输出变得极不稳定，甚至……可能诱发其基因层面的‘自卫性崩溃’。”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了另一份数据：“这是我偷偷记录的，几次未能及时进行‘校准’时，样本释放出的异常生物信号……具有高度的……攻击性和破坏性。他们称之为‘净化脉冲’。”
石磊看着那条曲线和异常信号的数据，用力点头：“对……就是这种感觉……周期性的……虚弱和……隐藏的……狂暴……”
至关重要的弱点！一个明确的时间窗口和潜在的反击手段！
“你的条件是什么？”林晓看向威廉姆斯。
威廉姆斯博士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哀求：“我的条件就是……毁掉它！彻底毁掉那个‘样本’和所有相关数据！那不是科学的荣耀，那是潘多拉的魔盒！它已经害死了太多人……包括我那些不愿同流合污的同事……我不能让我的罪孽再延续下去！”
他提供了“普罗米修斯”数据库核心区域的后门密码，以及如何利用下一次“衰减期”引发样本不稳定的关键技术参数。
然而，就在他将所有信息和盘托出，精神松懈下来的那一刻，木屋外，突然传来了“山猫”一声短促而凌厉的警告哨音！
紧接着，是雪地车引擎的轰鸣声和……直升机螺旋桨由远及近的巨大噪音！
“他们找来了！”“山猫”猛地冲回木屋，脸色前所未有的严峻，“我们被包围了！有内鬼，或者……他们在他身上装了追踪器！”
威廉姆斯博士的脸色瞬间惨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林晓猛地看向手中的存储器，又看向虚弱的威廉姆斯和窗外出动的探照灯光柱。
刚刚到手的希望之火，转眼间便要被扑灭在这雪山绝地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