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梆、李茂等人的头颅还挂在刑场的木杆上示众,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但狼牙堡高层都清楚,砍掉几颗伸出来的脑袋容易,要彻底挖出深埋地下的根须,却远非一日之功。首恶虽诛,但其编织的关系网、散布的流毒、以及那些尚未暴露的潜藏同党,才是更大的隐患。
肃清,进入了更加复杂、也更加黑暗的第二阶段。而主持这一阶段的,正是被誉为“毒士”的贾诩。
狼牙堡地牢深处,火把的光芒跳跃不定,将人影拉长扭曲,投射在潮湿冰冷的石壁上,如同幢幢鬼影。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血腥和一种绝望的气息。
贾诩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后,面前摆着一壶清水,一盏孤灯。他依旧是那副半阖着眼、仿佛随时会睡去的模样,但偶尔开阖的眼缝中透出的精光,却比地牢的寒气更让人心悸。光羽如同他的影子,静立在一旁,几个精干的锦衣卫肃立左右。
第一个被提审的,是李茂的那个心腹管家。他被用了刑,衣衫褴褛,身上血迹斑斑,精神已处于崩溃边缘。
贾诩没有看他,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李茂贪墨的金银,除了账册上记录的,还有三处密窖,说吧,在哪儿?”
那管家浑身一颤,嘶声道:“没……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小人知道的都说了!”
贾诩眼皮都没抬:“你有个儿子,今年刚满十岁,在堡内官学蒙童丙班,聪慧伶俐,先生常夸。可惜了。”
只此一句,那管家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地,涕泪横流:“我说!我说!在……在老家祖宅的槐树下,还有……还有城南废宅的枯井里……大人,求您放过我儿子!他是无辜的啊!”
贾诩挥了挥手,示意记录,然后让人将其拖下。他没有承诺,也没有威胁,但那无声的压迫感,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绝望。
这便是贾诩的手段。他很少动刑,更擅长攻心。他总能精准地找到每个人最脆弱、最在意的地方——或许是家人,或许是前程,或许是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然后轻轻一触,便让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通过李茂管家这条线,又牵扯出了两名与李茂勾结、协助其隐匿田产、并暗中向黑水城传递消息的胥吏。通过王梆一个情妇的口供,顺藤摸瓜,找到了三名潜伏在军中、依旧对黑云寨心存幻想的低级军官。
光羽率领的锦衣卫,则如同最有效率的猎犬,根据贾诩审讯出的线索,在狼牙堡及其控制区内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搜捕。他们往往在深夜或黎明时分出现,破门而入,精准地将名单上的人带走,行动迅捷而沉默,留下惊恐不安的家人和邻里。
肃清的范围,不可避免地扩大了。一些与王梆、李茂等人仅仅有过正常公务往来、甚至只是在一起喝过几次酒的官吏,也被请去“协助调查”。一时间,狼牙堡的官场人心惶惶,一种名为“白色恐怖”的气氛开始弥漫。
“听说了吗?户曹的王书吏昨天被锦衣卫带走了!就因为上个月和李茂一起核查过田亩!”
“兵曹的李队正也被带走了!说是和王梆一起吃过酒……”
“这……这会不会牵连太广了?咱们以后当差,是不是连话都不能跟人多说了?”
“慎言!慎言!小心隔墙有耳!现在谁也不知道身边有没有锦衣卫的眼线……”
恐惧,如同无形的网,笼罩在每一个官吏心头。他们行事变得加倍小心,不敢有丝毫逾矩,甚至同僚之间也减少了不必要的往来,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卷入那深不见底的漩涡。
这种扩大化的趋势,自然也传到了杨帆耳中。张玄对此表示了担忧:“主公,肃清内奸固然必要,然牵连过广,恐伤及无辜,寒了忠臣之心,不利于长久稳定。”
杨帆沉默片刻。他深知贾诩手段酷烈,但也明白,在政权初立、内部尚未完全铁板一块之时,用这种雷霆手段震慑宵小,彻底铲除隐患,是必要之恶。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软弱和犹豫。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杨帆最终沉声道,“告诉文和,尺度由他把握,但需有确凿证据,不可仅凭风闻抓人。至于人心……待尘埃落定,我自有安抚之策。”
有了杨帆的背书,贾诩和光羽的行动更加无所顾忌。短短十数日内,又有数十名涉嫌勾结、贪渎或仅仅是被认为“立场不稳”的官吏、豪强、乃至军中士卒被清洗。血淋淋的人头不断垒砌,抄没的家产源源不断运入堡内库房。
整个狼牙堡控制区,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运转着。政令畅通无阻,效率奇高,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言,不敢妄动。
内部的环境,确实被极大地“净化”了。任何潜在的、可能危及统治的不稳定因素,都被这股铁血风暴无情碾碎。杨帆的权威,在这场肃清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再无任何人敢公开质疑。
然而,一颗种子也悄然埋下——那是对锦衣卫这个神秘而恐怖机构的深深畏惧,以及对最高权力那不容置疑、动辄生杀予夺的凛冽寒意。
贾诩在地牢的阴影中,擦拭着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忠诚,有时候光靠恩义是不够的,更需要恐惧来维系。
肃清的风暴渐渐平息,但留下的影响,却将长久地刻在狼牙堡的肌体与灵魂之中。权力的巩固,总是伴随着牺牲与代价。而这残酷的政治斗争,仅仅是这个新生政权,在玄荒乱世中挣扎求存、迈向巅峰的,一个阴暗却必然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