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咽下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岑晚秋正低头收拾碗筷,指尖轻轻掠过杯沿,动作轻柔。他抬眼看了下墙上的钟,九点十七分。窗外风不大,只够吹动门口的风铃,叮当一声。
“你今晚不值班?”她问。
“明早八点有手术。”他站起身,“不过还不急。”
她应了一声,端着碗走进厨房。水龙头打开,水流声缓缓填满了屋子。齐砚舟走过去,倚在厨房门框上,望着她的背影。灯光落在她发髻间的银簪上,映出一道微光。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闷响。
声音不大,像是重物撞上了门板。两人同时转头。齐砚舟皱了皱眉,走出厨房,朝店门口走去。
卷帘门尚未拉下,玻璃门虚掩着。门外站着三个男人,为首的穿着皮夹克,左脸一道疤痕,手里拎着一根铁棍。他抬起脚,狠狠踹在门框上,发出第二声闷响。
“岑晚秋。”那人开口,嗓音粗哑,“出来。”
岑晚秋已走到齐砚舟身旁。她没说话,只是微微往他身后退了半步。
“你是谁?”齐砚舟问。
“讨债的。”皮夹克冷笑,“你老婆欠的钱,该还了。”
“我不欠。”岑晚秋语气平稳。
“你丈夫签的担保合同,婚内债务。”那人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法院都认的。三百万,一分都不能少。”
齐砚舟扫了一眼那张纸。纸面泛黄,边角磨损,但字迹崭新,像是刚打印不久。公章模糊不清,没有编号。
“你们是刘振虎的人?”
“刘董已经死了。”那人晃了晃铁棍,“可钱还在转。总得有人填这个坑。”
他再次抬脚猛踹,力道更重。玻璃震颤,发出刺耳的声响。
“再不开门,我就砸了这破店。”他说,“花啊,柜子啊,全给我砸成渣。”
齐砚舟没动。他闭上眼睛。
预演启动。
画面飞速闪现:对方右脚前踏,重心前倾,左手抓门框借力,右手挥棍斜劈——目标是门锁下方,意图破坏结构。出招瞬间,肩部下沉,手腕发力点在第三节指节处,那是力量最弱的位置。
三秒后,画面消失。
他睁开眼,门正被踹开一条缝。
皮夹克抬手欲挥棍,齐砚舟突然上前一步,左手扣住对方手腕外侧,反拧,右手迅速卡住肘关节内弯。那人还未反应,铁棍已脱手。齐砚舟顺势下压,将其整条右臂反扣背后,膝盖顶住后腰,整个人被按跪在地上。
另外两人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报警。”齐砚舟对岑晚秋说。
她神色未变,转身走向柜台,拿起手机拨通110。语速平稳,清晰报出地址、人数、持械情况,一字不漏。
皮夹克被压在地上,嘴却仍在动:“你以为这就完了?名单上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什么名单?”齐砚舟加重手劲。
那人疼得闷哼一声,仍笑着:“刘董留下的。动过他生意的,拆过他台的,全都记着。你排第一位。”
他侧头看向岑晚秋:“她也在上面。因为她替前夫还了工人工资,坏了规矩。”
齐砚舟盯着他后颈的衣领。那里有一点金属反光,藏在布料之下。不是纽扣——是微型通讯器。
他没松手,低声问:“谁在听?”
“你猜。”那人嘴角咧开,“任务没完成,他们不会收线。”
齐砚舟抬头看岑晚秋。她已打完电话,站在花架旁,手中握着一支玫瑰,刺尖朝外,对准门口。
“警察十分钟到。”她说。
“先别让他们进来。”齐砚舟说。
她点头,没有多问。
齐砚舟将皮夹克拽起,推到角落,让他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另两人见状,往后退了两步,不敢靠近。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吃饭?”齐砚舟问。
“跟踪车。”那人说,“你从医院出来,一路跟着。挺恩爱啊,回家吃饭,喝茶,看星星。”
他抬头,眼神阴沉:“可惜,好日子到头了。”
齐砚舟不理他,走到柜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把剪刀。这不是普通的园艺剪,而是用手术室止血钳改装的工具,刃口锋利。
他蹲下,用钳子轻轻挑开那人衣领内侧的布料。一枚圆形黑色微型通讯器贴在皮肤上,正轻微震动。
“还在传信号。”他说。
“当然。”那人笑,“他们想听听,你怕不怕。”
齐砚舟站起身,走到门口,捡起铁棍。棍身是空心钢管,一头焊死,另一头有螺纹盖。他拧开,里面空无一物。
“道具。”他说,“根本没打算真动手。”
“可威胁是真的。”那人说,“你不还钱,明天就会来更多人。后天,可能就是火。”
岑晚秋走到齐砚舟身边,把手机递给他。“警方确认了你的位置,正在调附近监控。”
他接过手机,瞥了眼时间:九点三十四分。
“他们为什么偏偏现在动手?”她问。
“因为案子结了。”齐砚舟说,“他们以为我们放松了。”
他转向皮夹克:“谁派你来的?王德发?郑天豪?”
“他们都进去了。”那人摇头,“现在管事的,是你没见过的人。专门处理‘善后’。”
“善后什么?”
“清账。”他冷笑,“你们毁了系统,就得有人补洞。你们不动,钱就拿不回来。”
齐砚舟蹲下,直视他的眼睛:“那份合同,是假的。”
“假的也得认。”那人说,“你不认,就用别的法子让你认。比如,把你老婆的店烧了,或者……让她再守一次寡。”
话音未落,齐砚舟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声音清脆。
那人嘴角裂开,渗出血丝,却仍在笑。
“打吧。”他说,“反正他们在听。看看英雄医生,也会动手。”
齐砚舟站起身,走到柜台后,打开保险箱。里面放着几份文件和一些现金。他取出一张银行卡,扔在地上。
“这是店里的备用金。”他说,“两千块。你要,拿走。”
“我要三百万。”那人舔了舔嘴唇。
“那你等警察吧。”齐砚舟说,“他们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那人忽然安静下来。耳朵微微一动,仿佛接收到了什么指令。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片,缓缓展开。
纸上列着十几个名字。有的被划掉,有的画了圈。齐砚舟的名字在第三行,岑晚秋的在第五行。两个都被红笔圈住。
“看见了吗?”他说,“这不是威胁。是通知。”
齐砚舟凝视那张纸。纸张老化程度不一,有的地方发脆,有的尚韧。墨迹深浅不同,显然是多次添加。
“这名单多久了?”他问。
“从你第一天进医院就开始记。”那人说,“刘董说过,迟早有一天,要你们一个个还。”
岑晚秋走过来,站到齐砚舟身边。她没看名单,只盯着那人的眼睛。
“我前夫葬礼那天,你也来了。”她说。
“我在。”那人点头,“我没哭,也没烧纸。我就站着,看着你一个人撑完全场。”
他顿了顿:“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是个麻烦。”
齐砚舟接过名单,仔细查看。纸背有淡淡的印刷痕迹,像是从某本账册上撕下来的。右下角印着页码:No.7。
“这是财务记录的一部分。”他说。
“聪明。”那人说,“但你知道又能怎样?他们不在监狱,也不在名单上。他们藏在钱流里。”
齐砚舟将名单折好,放进白大褂口袋。
“你说任务没完成。”他问,“完成是什么意思?”
“拿到钱,或者……让你们付出代价。”那人抬头,“我现在没拿到钱。所以,代价必须付。”
他突然抬手指向岑晚秋:“比如她。”
齐砚舟一步跨前,挡在她面前。
就在这时,屋外警笛声由远及近。
那人笑了:“他们来了。但我告诉你——名单不会停。只要你在,它就在。”
齐砚舟没说话。他走到门口,将卷帘门拉下一半,挡住视线。
警车停在巷口。
他回头看了眼岑晚秋。她站在花架前,手中仍握着那支玫瑰。刺尖上的寒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