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由远及近,巷口的光线透过卷帘门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齐砚舟仍未松手,膝盖依旧压着那人的后腰,语气却已悄然转变:“想活命,就跟我进仓库谈。”
那人喘了口气,身体未动。
“你想当英雄,现在就可以喊。”齐砚舟声音低沉,“但他们不会来救你。你在名单上,不过是一枚废棋。”
皮夹克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又缓缓扫过岑晚秋。她站在花架前,手中仍握着那支玫瑰,刺尖对准门口,纹丝不动。
“你不怕我有枪?”他问。
“你要是有枪,刚才就掏了。”齐砚舟松开压制,左手却迅速扣住对方手腕,“走。”
两人一前一后朝花店后侧的仓库走去。岑晚秋没有跟上,也没有后退。她转身拉开柜台抽屉,取出一把裁纸刀——刀刃锃亮,原是修整永生花所用。她将刀藏入袖中,脚步轻悄地贴墙靠近。
仓库里堆满花盆、包装纸和几箱干燥剂。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盏白炽灯,电线老化,闪了一下才稳定下来。齐砚舟将人按坐在折叠椅上,自己站定,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
“合同呢?”他问。
皮夹克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那份纸张甩在桌上。纸面泛黄,边角磨损,显然存放已久。
“岑晚秋前夫签的担保协议,婚内共同债务。”他盯着齐砚舟,“三百万,一分不能少。”
齐砚舟拿起合同翻了两页。签署日期是2018年3月12日。他记得岑晚秋提过,她与前夫领证是在同年4月29日。
“你们连时间都懒得查?”他把合同翻过来,“婚姻登记前十七天签的‘共同债务’?这种东西打官司,法官看一眼就会扔进垃圾桶。”
皮夹克脸色微变。
“公章呢?”齐砚舟指着落款处,“防伪码没有,字体也和工商备案不符。你找人pS的吧?技术太差。”
对方喉结滚动了一下。
“还有,《民法典》第1064条写得明明白白:未经配偶书面确认的债务,不构成共同承担。”齐砚舟将合同拍在桌上,“你们拿这个出来,不是要钱,是想逼我们慌。”
仓库陷入短暂的寂静。
皮夹克忽然笑了。笑声不大,却透着一股狠劲。他慢慢站起身,右手探向腰间。
齐砚舟没有阻拦。
刀出鞘的声音极短,寒光直逼喉咙。距离只剩三厘米时,他的眼睛闭上了。
预演启动。
画面闪过:对方右臂外旋,手腕翻转,刀尖由下往上挑——目标是颈动脉左侧,意图制造撕裂伤而非致命刺穿,为的是留活口取证。发力点在肩关节,收力于肘部,攻击轨迹呈弧形。
三秒结束。
齐砚舟左手如钳,精准扣住对方持刀手腕,右手顺势锁住小臂,一个反压,刀尖歪向墙壁。金属撞击砖缝,发出“铛”的一声。
皮夹克瞪大双眼,还想挣扎。
“别动。”齐砚舟声音不高,“再动一下,你的尺神经会永久损伤。”
那人僵住。
刀被夺下,扔到角落。齐砚舟并未继续制服,反而退后半步,靠在桌边。
“谁让你来的?”
“没人。”
“那你为什么选今晚动手?”
“任务就是今晚。”
“任务内容是什么?”
皮夹克沉默,额头开始冒汗。
齐砚舟看着他:“你们不是冲钱来的。真要钱,不会用这种假合同,也不会只派你们三个。”
对方呼吸加重。
“你们是来测试我的。”齐砚舟说,“看看我会不会动手杀人,会不会失控,能不能被抓住把柄。”
皮夹克眼神变了。
“如果我打了你,你们就有新闻稿了——‘名医暴力拒捕,殴打讨债人’。”齐砚舟冷笑,“如果我怕了,认了这笔债,你们就知道我能被吓住。”
“……你说对了。”皮夹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们是刘董旧部的人。他走之前留了指令:只要你还活着,就得定期‘验货’。”
“验什么?”
“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神。”他抬头,“手术台上能预判,生活中呢?遇到威胁,你是冷静还是莽撞?敢不敢一个人谈?敢不敢放我们进来?”
齐砚舟没有回应。
“今天这场,只是测试。”皮夹克苦笑,“赢了,我们撤;输了,也无所谓。反正名单还在,人还在,资金链也没断。”
仓库门轻轻响了一下。
两人同时转头。
岑晚秋站在门口,裁纸刀在手,刀尖朝前。她一步步走进来,目光落在皮夹克脸上。
“你说我前夫坏了规矩?”她声音平稳,“那你们拿工人工资去填黑账,又算什么?”
皮夹克默然。
“我前夫公司破产那天,我去工厂找工人签字。”她继续说,“三百二十七个人,每人一张欠条。我拿婚房抵押,把钱发完。”
她上前一步,刀尖距他胸口仅十公分。
“你们送恐吓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些人家里也有孩子等着吃饭?”
“……我没参与那部分。”皮夹克低声说。
“那你参与了什么?”
“我只是执行命令。”他抬头,“上面想知道齐医生有多难搞。我也想知道。”
岑晚秋冷笑:“现在你知道了。”
齐砚舟这时开口:“你们背后是谁在管?”
“我不知道名字。”皮夹克摇头,“联络方式是单线。每周三晚上八点,有人往我手机发新任务。完成才有钱拿。”
“这次任务失败,你会怎么样?”
“会被换掉。”他看了眼门外,“或者,消失。”
岑晚秋盯着他:“名单上还有谁?”
“不止你们。”他说,“林医生、小雨护士、周律师……只要是帮过你们的人,都在。”
齐砚舟眉头微皱。
“但他们不急着动。”皮夹克补充,“他们在等机会。等你们松懈,等医院出事,等舆论反转。”
仓库的灯又闪了一下。
齐砚舟低头看表:九点四十七分。警笛声停在巷口,但无人进来。
他知道,警察还没到。
“你叫什么名字?”
“陈强。”
“你想活吗?”
陈强苦笑:“我现在还能选?”
“可以。”齐砚舟说,“把手机交出来,配合调查,我可以让他们知道,你是被迫的。”
“我不信警察。”
“那就信我。”
“你凭什么让我信?”
“因为我刚才能扭断你的手,但我没。”齐砚舟看着他,“我也能让你死在这间仓库,但我让你说话。”
陈强低头,手指微微发抖。
他慢慢从裤兜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齐砚舟接过,屏幕亮着,待机界面空无一物。
“密码?”
“0429。”
齐砚舟一怔。那是岑晚秋与前夫的结婚日。
他看了岑晚秋一眼。她神色未变,但手指已悄然收紧。
手机解锁,通讯记录清空,唯有一个号码反复出现,每次通话不超过十秒。相册里存着一张图:财务报表的局部,右下角印着“No.7”。
与名单上的编号一致。
齐砚舟将手机收进衣兜。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说,“等警察进来,你被捕。或者,你现在走,回去告诉他们——齐砚舟没慌,没认账,也没动手。”
陈强抬头:“你就让我走?”
“我不抓病人。”齐砚舟说,“除非他们真病了。”
陈强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他看了看齐砚舟,又看了看岑晚秋,最后走到门口,停了一下。
“下次见面,可能就是敌人了。”他说。
无人回应。
他拉开门,走出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花店前厅。
警笛声骤然响起,几辆警车驶入巷子,红蓝光芒在墙上跳动。
岑晚秋走到齐砚舟身边,低声问:“你真让他走了?”
“他不是主谋。”
“可他会回来。”
“会。”齐砚舟点头,“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份合同,撕开背面。在印刷痕迹之下,赫然藏着一行极小的手写字:
资金流向:海正所-账户尾号8831-周正海
岑晚秋瞳孔一缩。
“这不是真的。”她说。
“我知道。”齐砚舟盯着那行字,“但有人想让我们以为是真的。”
他抬头看向门口。
外面,警车刚刚停稳,车门打开,一名警员正朝花店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