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在巡更册的纸页上，那行字迹边缘微微卷起。云逸盯着“寅时四刻”那一栏，指尖轻轻划过纸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
他抬手捏碎一枚传讯符。
灵悦正于东谷断崖边整队，听到声响立刻抬头。她将糖葫芦的竹签咬在齿间，一手抽出长剑，另一手比出暗号——三指并拢，掌心朝下。
这是突袭的信号。
墨玄倚在西谷坡畔，酒葫芦早已见底。他摸出最后一枚腐心丹，在掌心看了两眼，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又吐出来，塞进阵眼的缝隙里。
“这次动真格的。”他说。
哑奴立于藏书阁深处，竹简抵住沙盘节点。喉结微颤，地底传来极细微的嗡鸣。
云逸起身，将半截玉簪贴身收好。他走出岩台，脚步踏在碎石上，发出短促的轻响。五名精锐弟子紧随其后，无人言语。
他们要直插敌军中军帐。
灵悦攀上断崖藤蔓时，风势正烈。她用牙齿扯下束发的布条，重新扎紧马尾。脚尖一点，整个人贴着岩壁滑行三丈，悄然落在烽台后方。
两名哨兵正在换岗。
她取下青玉铃铛，手指轻弹。铃声混入风中，几不可闻。可那两人耳廓微动，转头望向声音来处。
冰针疾射，直没咽喉。两人倒地前，呼吸未曾紊乱。
她割断旗绳，拆解传令机关，在底座埋入静音雷符。做完一切，便蹲伏于阴影之中，纹丝不动。
墨玄那边火光乍起，西谷下游顿时大乱。
黑雾翻涌，如井口喷出的瘴气。一名联盟弟子扑倒在河边，双手抓地，喉间发出咯咯声响。敌营当即派出三支救援队奔向水源。
就在他们途经河岸高坡之际，火矢自天而降。
燃脂粉遇火即燃，整条补给道瞬间化作一条火龙。粮车接连爆炸，押运官转身欲逃，却发觉铜铃早已不见。
他拔出腰间令牌欲发信号，可令牌裂了一道缝，灵光闪了两下便彻底熄灭。
云逸已逼近主营。
六名金丹魔修守在帐前，兵器泛着血光。地面阵纹流转，一旦有人闯入便会触发警报。
他并未上前。
右手缓缓抬起，淡金色符文自手臂蔓延至指尖。他并指为剑，隔空一划。
剑气破空，撕裂结界一角。阵纹剧烈跳动两下，随即断裂。守卫尚未反应，第二道剑气已穿透阵眼，直击地底血契核心。
轰然一声，主帐塌下半边。
主持血祭的副将胸口炸裂，内脏横飞。其余魔修踉跄后退，有人试图重组阵型，却发现彼此间的灵力连接尽数中断。
灵悦引爆炸雷符。
烽台轰然爆裂，巨响震得山石滚落。残余魔修仰头望去，只见漫天烟尘与坠落的横梁。
联盟主力压上。
弓弩封锁退路，剑修小队三面围杀。有魔修欲结阵反扑，哑奴催动地下灵脉，空间扭曲半息，对方法诀卡在中途，灵气逆行，当场呕血。
战斗不到一刻钟便告终结。
敌军溃散，部分逃往北岭密林，更多人弃械跪地求饶。
云逸立于废墟中央，剑未归鞘。
他低头看去，脚下踩着一块染血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夜”字，边缘残留焦痕。
墨玄走来，晃了晃手中的空葫芦。“粮烧了，水断了，信传不出去。”他说，“他们现在连谁死了都不知道。”
灵悦亦归来，肩伤已重新包扎。她站在云逸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营地。
“你不高兴？”她问。
“太顺利。”他说。
墨玄冷笑：“哪次不是如此？每次我们以为赢了，第二天总有更狠的招等着。”
云逸弯腰拾起那块令牌，收入怀中。“他们靠血契指挥，如今核心已毁，短期内难以重建。”他说，“但只要夜无殇还在，就不会罢休。”
灵悦点头。“我已派斥候盯住三面山脊。”她说，“轮防名单也已排定，轻伤者皆可作战。”
墨玄靠着一根断柱坐下，开始清点剩余药瓶。“毒阵还能撑两天。”他说，“但腐心丹耗尽，下次只能用迷魂散，效力差一半。”
“够了。”云逸道，“他们最怕混乱。只要我们持续出手，他们便无暇重整。”
他看向灵悦：“你带两队人去北岭外围清剿残部，切勿深入。若见穿黑袍、戴鎏金眼罩者，立即撤离。”
灵悦皱眉：“你是说他可能亲至？”
“未必。”云逸说，“但他必会派人监视此处。”
墨玄哼了一声：“那你呢？还守南坡？”
“我去东谷。”他说，“昨晚那条通道熄了，我想查它通向何处。”
三人默然片刻。
随后，灵悦解下剑穗，将青玉铃铛取下递给他。“带着。”她说，“若被围困，响一下即可。”
云逸未接。“你留着。”他说，“若我真被困，你也冲不进来。”
墨玄站起身，拍去衣上尘灰。“我去加固剩下三个阵眼。”他说，“顺便看看能否从地底探到他们老巢。”
转身欲行，又顿步：“对了，东谷那段路，泥沼边上的塌陷口，我已让人立了桩。”
云逸点头。
日上中天时，战场清理完毕。重伤者送往后方，轻伤者开始轮岗。有人低声交谈，有人饮水进食，无人欢呼。
云逸走过一排俘虏面前，众人低头不敢仰视。他在一名年轻魔修身前停下。
那人脸上带疤，双手反铐，指甲缝满是泥土。
“你们的水源从何而来？”云逸问。
那人摇头不语。
云逸不再追问，继续前行，直至营地边缘才驻足。
远处山脊上，一面残破的旗幡挂在树梢，风起一下，便晃一下。
他伸手探入怀中，触到那半截玉簪。凉的。
灵悦走来，立于他身侧。“北岭的人已出发。”她说，“三炷香内可达。”
“嗯。”他应道。
“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反击？”
“不知。”他说，“但他们一定会试。”
墨玄自西谷方向快步奔来，脚步急促。“地底有动静。”他说，“不是我们的人。”
云逸转身便走。
他们回到调度岩台，墨玄指向沙盘一处：“这里的脉络变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下钻。”
云逸凝视那一点，伸手按去。指尖传来轻微震动。
“不是人。”他说，“是活物。”
灵悦拔剑半寸。“要炸了它吗？”
“等等。”云逸道，“先看它想做什么。”
三人围立沙盘，寂静无声。
岩台下方，一只黑色甲虫自土中钻出，背覆湿泥。它爬过碎石，停在一道裂缝前，触角轻动两下，随即钻入其中。